【虫铁】深湖
剧透慎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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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摩根·斯塔克和彼得·帕克是好朋友。
每年夏天MIT的暑假，彼得·帕克都会来小屋看摩根。摩根还小，讨论不了量子物理，彼得就和她聊宇宙、星空与时空穿梭。
和蜘蛛侠做朋友是一件令摩根所有同学都艳羡的事，人人都喜欢蜘蛛侠，何况蜘蛛侠还会在课间从窗户进来给她送水果冰棍。
但摩根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，毕竟她的父亲可是钢铁侠。
准确地说，曾经是。
2.
彼得·帕克挺喜欢斯塔克家门前那片湖，他很想知道有多深。
其实问一问凯伦就能知道的事，可他一直摩拳擦掌着准备等个时机亲自下去查看一番。
那几年夏天，他常常在湖边一坐就是一整天，波兹小姐有时候陪他坐，有时候拿些吃的过来。
哦不对，是斯塔克夫人。他总是改不了口。
斯塔克夫人很忙，企业的日常工作繁杂，因此她对彼得乐意陪摩根的善心格外感激。
其实彼得也忙，大学里的实验让他快要焦头烂额，空闲时间他还是人们的友好邻居，以及摩根·斯塔克的朋友。
和摩根当朋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，小姑娘聪明，独立，倔强，充满了鬼点子。像斯塔克先生。
他猜想小时候的斯塔克先生也是这样。
3.
只是猜想。
彼得坐在湖边的时候常常想，他了解斯塔克先生吗？
毕竟他们相见的日子，其实还没有这片湖陪着那人的日子多。
那时候斯塔克先生忙，总不回他的信息。是了，那可是托尼·斯塔克，托尼·斯塔克当然可以不回任何人的信息。他们总共就没见几面。
但彼得觉得，自己应该，也许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托尼·斯塔克的吧。
毕竟他努力过了，去了解那些他缺失的年月。在他生命里消失的那五年，彼得不忍心问斯塔克夫人，于是全向班纳博士打听。
班纳博士温柔地一五一十讲出来，关于他的婚礼，关于他每夜的实验，关于他的恐惧，关于太空里的那22天，还有关于他的时间机器。
4.
彼得一直在打那台时间机器的主意。
在队长把宝石送回去之前，他问斯特兰奇医生，能不能扭转时间，回到托尼·史塔克摘下手套的前一秒，让他，或者其他人来打那个响指。
法师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惜，像是医生看手术室外的那些亲人，然后说，尽力了。法师说，那是唯一的可能性。
尽力的那个人不是医生，也不是手术室外的亲人，而是被盖上白布的钢铁侠。
彼得不觉得自己尽力了。
如果再努力一点，如果再努力一点，如果在摔倒的时候立马爬起来，如果自己亲自送手套过去，那摘下手套的那个时机守在那里的会不会不是钢铁侠？
法师总说，在14000605种可能性里，那是唯一成功的结局。
可彼得总是想，也许是因为在14000605种可能性里，他都没有尽力。那14000605种可能性里，他都没想到钢铁侠有可能会死，所以他不够尽力。
如果他知道钢铁侠会死，那他一定，一定可以更尽力一点。
如果他回到过去，那也许，也许并不属于那14000605种可能性里的任何一种。
5.
班纳博士理解他，可并不支持他。他说，这是最好的结局。英雄的归宿总是战死。
他说，复联里的每一个人，在每一次战斗之前，就已经准备好了死亡。
彼得明白他的意思，因为他理解托尼·斯塔克。
可曾经的彼得并不会这样想，他不会去准备死亡。当年爬上那艘飞船的时候，年轻的孩子没有想过死亡，他只是想，他不能让斯塔克先生一个人留在那艘飞船里。
死亡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太遥远，直到化灰的前一秒他才想起斯塔克在黄昏的楼顶对他说，如果你出事，我会自责。那时的日暮比泰坦星的落日温柔，一如男人焦糖似的双眼。
那是一场满怀歉疚的死亡，对不起，斯塔克先生，对不起，斯塔克先生，对不起，托尼。
那种歉意占据每一粒尘埃，也在他回来的那一秒就充溢他的脑海。
再见到他时，彼得也忘记去想死亡，彼得只记得想以后，想皇后区的三明治，想下一次并肩作战，想自己一定会更努力地胜利，更努力地活下去。
少年人成长得很快，下一次作战他已经记得去准备死亡了，他记得那斯塔克先生的半张脸，像被烤化的焦糖，像枯萎的玫瑰，像破碎的玻璃器皿。
6.
彼得在大学里偷偷地研究皮姆粒子。
已经被发明出来的东西没什么研究的必要，可是他想有自己的皮姆粒子。皮姆粒子是属于英雄的，可帕克粒子是属于彼得·帕克的。
英雄想拯救最多的人，而彼得·帕克想拯救托尼·斯塔克。
他的研究只有摩根知道。小姑娘看到了他的手稿，天真地问他在研究什么。
在研究……，然后彼得看着那双眼睛，温柔如落日余晖，在研究穿越时间的粒子。
用我爸爸发明的机器吗？
对。
如果穿越时间，我爸爸会回来吗？
我想把他带回来，摩根。
你不会的，摩根舔一口水果冰棍，语气像是在聊冰棍的口味，你是个英雄，和我爸爸一样。
为什么不会？彼得问的时候已经知道答案，可他想听摩根的回答。
因为英雄只会牺牲自己，不会牺牲别人。
小女孩扬头，傲气得像彼得小时候在新闻里看到的史塔克家的纨绔公子。
7.
研究花费了彼得许多年，但他最终还是拥有了自己的皮姆粒子。
他回到了那时候，战场燃烧得像炼狱，他看见他自己，倒在地上又艰难地爬起，和无穷无尽的敌人缠斗。
彼得飞奔向记忆里的终点，看见短发的女战士被灭霸甩飞出去。
他的心脏跳动似羽翼起火的翠鸟，有金色的烈日在灼烧海浪。
那烈焰一样的红色盔甲从暗处窜出。
翠鸟停下了扇动的翅膀，任由烈焰烧遍每一根羽翼。
拿到宝石的男人打开面甲，彼得看到了那双眼睛。满是伤痕和尘土的脸庞扬起来，却没有傲气，像一滴即将破碎的泪珠。
多疼啊，彼得想。他从盔甲的裂缝里看见青筋和伤口蔓延，好像藤蔓在刹那间缠绕上一座神像。
男人开口说了什么，声音太小了，连蜘蛛也听不清。
金属骨骼闪过寒光，像在烈火里粹的黄金。
可是托尼不是黄金，他只是个凡人。
一个彼得·帕克救不了的凡人。
他看见奇异博士伸出的那根手指，唯一的可能性，唯一的救世主。为什么偏偏是个凡人。
英雄只会牺牲自己，不会牺牲别人。
彼得·帕克不会赌上所有人的性命。
彼得不敢上前，他也知道，这是最好的结局。当年他看着那双眼睛沉没烈火与黄昏的时候就知道了，只是不愿意相信。
8.
响指之后，燃烧的世界都沉没在托尼·斯塔克的眼里，像一潭深湖。
彼得·帕克也沉进去，任由湖水淹没锈迹斑斑的肺叶。
9.
彼得从湖里游出来的时候正是黄昏，他趴在岸边咳水，抬眼看见了两岁的摩根。
彼得随意挑了那五年的某一天，去到了一直想去的湖底。
湖水很深，彼得几乎快要窒息在湖里。他浑身湿透着大口呼吸，狼狈得紧。
摩根眨巴眨巴眼睛，彼得缓过气来，把手指竖在唇边，嘘——
摩根原地坐下，看奇怪的青年站起来，摇摇晃晃往木屋走。
彼得隔着窗户看见了他，男人擦完最后一个碟子，抬手拿了橱柜上一张相框。他翻过面之前动作滞了滞，深深吸口气，好像在鼓起勇气。
可他终于还是翻过来了，双眼凝视那张相片，睫毛颤动似悬挂日暮。
彼得当然知道那张相片，斯塔克夫人带他看过，他无数次地抚摸过那相框，好像在隔着时光触摸男人的指尖。
男人抬眼时窗前已经没有人了，摩根跑过来，疑惑地歪头看草地上沾染的水露。
10.
彼得躲在飞船的角落里，等外星姑娘把瘦弱的男人扶到椅子上后离开。
彼得轻轻地走过去，生怕惊醒空中沉睡的精灵。
他扶着那把椅子跪下来，以便正视男人的脸。他看见一道干涸的泪痕，像纽约天空里飞机延开的一尾云一样脆弱。
彼得想，如果这时候托尼睁开眼睛，那自己身后无垠的星云就将倒映进那汪深湖里，黄昏沉没后就将升起星星。
可托尼不能睁开眼。
彼得去吻那尾泪痕，双唇微颤，小心翼翼似衔一缕星光。然后彼得睁开眼，虚虚拥住呼吸微弱的托尼·斯塔克，像拥住了他青春里的落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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